暮川

溯洄（上）

AU设定：德国 城堡

伯爵千金×家庭教师

by 暮川

主转过身来看彼得。彼得便想起主对他所说的话：“今日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他就出去痛哭。——《路加福音》

夜半的柏林城静悄悄，一扇扇门窗紧闭着不可察觉的热情和旧日的魂灵，教授行走在脏兮兮的道路上。他手里拿着一袋子酒味糖果，他一边走一边把糖果塞入口中，酒在他口腔中炸开，烧得他胃部滚了火。他得知他的学生今天被格兰雷家的辞退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斥责带着小姐去了花园抓蝴蝶。他可没忘记自己在宴会上被夫人训斥的尴尬，那个冷酷的捣蛋鬼偷笑的表情。可恶，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有点破旧的门，叫嚷着黛黛出来。

“黛黛，黛黛。”他叫了半天发现没有人回应，忍不住用脚踢了踢门。

“先生你好。”给他开门的人是一个稍显阴柔的黑发少年，他的头发有些湿，笑容中透露着谦逊。

“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迷了路，你总是迷路。”黛黛扭着颇有肉感的屁股接过了教授的公文包。黛黛热情地接过了酒心糖果，问他要不要吃点晚饭，她做了肉酱土豆泥馅饼。

“我吃过晚饭了，这位是？”教授脱下披风，少年连忙接过。

“他啊，比尔我跟你说他很了不起，他在布雷斯劳被称为天才，这么小的年纪就精通拉丁语，他在教堂给市民们做了长达十一分钟的演讲，演讲题目是我想想，好像叫做工业文明与启示录，三个教士跟他辩论都没有赢过他。”

“没有，夫人说笑了，我只是不太适应这种辩论，他们太激烈了。”黛黛把剩下的半盘肉酱土豆泥馅饼端给了碇真嗣，碇真嗣摆手想说吃不了，可是抗不住黛黛的热情，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咽着。比尔在看柏林报，报纸上有最新的戏剧演出的消息，是一部黛黛会很喜欢的喜剧叫做《一步之遥》。报纸的夹缝中刊登了一则广告，说格兰雷家正在招聘一名家庭教师。要求具备良好的谈吐和学识，还有足够的耐心。比尔想起来往他学生头发里塞胖乎乎的毛毛虫的小姐和通宵与葡萄酒烂醉的妇人，不悦地皱了皱眉。黛黛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面前这位天才的奇特之处，比尔随口应和着。

“而且我听他的老师说他的数学天赋非常高，并且音乐方面也很有才能。”

“哦是吗？”比尔难得有点兴趣，他看向正在跟肉酱土豆泥馅饼做斗争的男孩，冷掉的肉酱土豆泥馅饼味道十分糟糕，他知道黛黛喜欢往里面放胡萝卜和豌豆。那些豌豆黏糊糊的很恶心，吃起来的感觉像是吞咽着口水。碇真嗣维持住温和的笑容，努力忽略喉咙的不适感。

“没有，我碰到的数学题比较简单，碰巧都会做。”

“比尔你看这个孩子多么谦虚，多么好的孩子，他的老师建议他来柏林读大学。”碇真嗣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来一封介绍信，枣红色的印泥把信件的内容封得严严实实。比尔接过这封信，打开是秀气的字迹，简要介绍了这个孩子是孤儿，由教会出资支持他读大学。比尔下意识忽略了信件中的溢美之词。这是比尔的一个习惯，他重视事实而轻视语言和情感。他是一个典型的柏林人，像是街道的栗树一样规矩，习惯沉默和思考世界的运行法则。

“我看这封信说是教会支持你上大学，你手里有多少钱？你要知道，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在柏林生存下来可不容易。在柏林你做什么都需要钱，你吃饭需要钱，住房需要钱，虽然你可以申请助学金，但那要很久以后。”比尔从储藏柜里拿出来一瓶酒，这可是从中央大街的百货商店买来的高级酒，法国货，他从柜子上面掏出两只高脚玻璃杯，给自己倒一杯，给碇真嗣倒了一杯。

“他们给了我六百马克。”碇真嗣的头发还湿着，刚才黛黛做饭时候不小心，半盆热水泼在他身上，她忙着给他脱下了他来时穿的那套教士服，她细心地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并摸了上面的花纹说他真漂亮。他现在穿着比尔的一套旧礼服，身上干爽，只是头发还是湿的。

“六百马克？你只能在柏林活不到十天。”比尔笑着摇摇头，他把报纸交给他。碇真嗣接过报纸，读着剧院明星的桃色新闻，这位女明星被狗仔队偷拍到与两个男人纠缠不清。碇真嗣读着报纸津津有味，这位女明星面容艳丽，私生活混乱不堪，尤其是记者爆料她演完戏经常回到酒店客房烂醉如泥，把胸罩搭在扶手椅上，让他想到美里小姐。说起来他还不知道美里小姐怎么样了，他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凉柔软的草地上，伸手碰到的是刻着花体字的石头墓碑，洁白的大理石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圣洁的光辉。

“这报纸上有一则广告，凯辛的格兰雷家招一名家庭教师，一个月他们会给家庭教师付十个金马克。你可以试试看，就是地方有点远，你如果要去的话，可能明天就要启程。”

“十个金马克？这格兰雷家可真是大方。”洗盘子的黛黛放下盘子惊呼，她手上沾了细白的泡沫，像是手臂上长了一小圈绒毛。

“自从伯爵死后，伯爵的遗孀拥有大量的地产和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只是我提醒你一下，他们家的小姐是个捣蛋鬼。”

“她成绩不好吗？”

“不，正相反，她的成绩非常好，尤其她对于数学和物理学都有非常惊人的理解，不过她不信上帝，她对我的学生说过，她是个无神主义者。”

“天呐，我真是难以相信，这么好出身的小姐竟然不信上帝。”

“夫人不放心她进教会学校，怕她对那帮贵族小姐言出不逊，所以花重金给她请家庭教师。不过她身上有些不好的传闻，城堡里的医生鉴定她有癔症，她有在服奎宁。”

“我去，我想我可以去试试看，正像先生说的，我很需要钱。”碇真嗣笑着答复了他们。他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状态，那么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其实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碇真嗣心里是窃喜的，他逃离了第三东京市和父亲的指令，自己再也不需要去驾驶那台巨大的人形机器人。也不用去管温柔的丽和被使徒污染的二号机驾驶员。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他的直觉告诉他。

“好的，我写信告诉伯爵夫人，你带着我的信去，说是我的学生。”比尔坐在书桌旁，扭开墨水瓶的盖子，用钢笔写着花体字，碇真嗣瞟了一眼，是法文。黛黛摸了摸他的头，说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走进卧室去给他找了几件教授年轻时候穿的衣服，让他带着，带的衣物里面还有几件浆洗的假领子，她怕格兰雷家的看不起他。

早上柏林城第一缕阳光穿过勃兰登堡门，穿过教堂的塔尖，碇真嗣被比尔夫妇送上了马车。比尔送给他自己常年使用的公文包。碇真嗣翻开公文包看过，包里面放着一本《圣经》，一个小巧的东方式鼻烟壶，一本通用的数学教材，一小包郁金香的花种。他戴着高高的礼帽，穿着有些大的衣服，黑蝴蝶结领结系得有点紧。他的行李箱里塞了比尔教授的介绍信还有黛黛偷偷放的小圣母像。比尔夫妇热情地跟他挥手，他挥着手跟他们说再见。

马车驶过柏林的街道，他看到了国立博物馆门前的青铜雕像，他们的身体在阳光照耀下像刷了一层橄榄油一样闪闪发亮，街道上断了胳膊的乞丐在玩着吞剑游戏逗着孩子们开心，剧院的装修工正在往招牌上缠着彩灯串，流动的马戏团摊铺的表演成员戴着夸张的大红鼻子正在睡觉。百货商店还没有开门，门锁紧闭着，里面满是商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碇真嗣心里有些惆怅，他听明日香说起过德国，她说那里都是严苛的训练和肉很足的香肠。他想问更多关于德国的事，明日香低下头说没什么好聊的。

马车走了三日的路，来到凯辛时候夜色已深，奶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树林中。安静地可以听到云雀的叫声。碇真嗣一路上吃着有些粗糙的黑面包和黛黛给他带的磅蛋糕，这种裹满了蜂蜜、干果还有熟透的树莓的蛋糕非常饱腹，适合家庭旅行。不过对于吃惯清淡饮食的碇真嗣来说，有些甜腻了，他每次都要喝下一大杯热茶才可以吃下去。这要是明日香在的话，她肯定会拒绝这种食物然后说出刻薄的话来，什么“这种食物真是难吃。”车夫跟他讲，雾太大看不清路。提议去附近的旅店留宿一晚。碇真嗣同意了。可是车夫绕了几个圈子发现，这里好像没有旅店。他们在林子中迷了路，碇真嗣最终决定在森林里勉强睡一晚。明早去城堡见这位脾气古怪的伯爵千金。夜晚的森林露水和寒气很重，他从行李箱取出来一件披风当做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因为过于疲惫，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三东京市的灯光闪烁，蓝粉交织，投射在玻璃窗带着科技非人一般的冰冷。碇真嗣又一个人度过了一个夜晚。电视机随机播放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之前一个节目是爆火的知识大问答，现在则是黄金档电视剧，一个男人渴望着女人大腿的勾缠而在女人之间做出轻松的选择，碇真嗣不知道那是什么选择。印象中的碇司令不像是屈从于大腿勾缠和身体本能的人。明日香穿着布料清凉的裙子出门约会去了，他眼中闪现过一双细白的长腿，因为是训练员，小腿肌肉发达，细白的长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再然后是她丰满的胸部，流着泪水的眼睛和头发。“真嗣，我们来接吻吧。”明日香突然靠近他，距离之近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的鼻子擦着他的鼻子有点痒。淡黄的裙角擦着他的腿，好像这件衣服没有什么重量。碇真嗣头脑里闪现过父亲的身影，他沉默地眺望着，像是一尊永恒的大理石雕像，远方恍惚中映出一个朦胧的带有爱意的面庞。不要背叛我们，孩子。碇真嗣犹豫着不敢上前，明日香没有低下头，也没有跑开，她露出一种带着面具的笑容，微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朵，“胆小鬼。”她用力咬住他的耳朵。好痛！碇真嗣醒来，发现一只甲虫爬在手背上。原来是梦。碇真嗣带着几份说不清的失望抖掉甲虫，换了个姿势重新入眠。

莉莉·柯林斯在走廊里小步跑着，她遇见了刚从菜地采摘土豆回来的厨师，对他说了早安，手里拿着几个精致的水晶夹子和小姐昨天摘下来的珍珠手链。夫人已经在宴会厅端正坐着了，小姐还没起床。莉莉为小姐摸了把汗，城堡里的吟游诗人摆弄着他的长短不一的棕红袜子，朝她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莉莉不理睬他，错身上了二楼去叫小姐起床。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今天夫人给你请的家庭教师到了。”莉莉·柯林斯摆正了墙上的油画，那油画是宫廷画师给伯爵夫人画的自画像，当时宫廷画师让夫人站在皇家花园内，穿着层层叠叠的天蓝色长裙，手上拿着一把珍珠扇子，袖口的蕾丝繁复又精细。在莉莉看来，小姐很好地继承了夫人的美貌，秀丽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再配上金棕色的长发和矢车菊般的蓝眼睛，美得像宗教画上的天使。只是目前这个可爱的小天使正在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毛线团，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小姐，小姐，你该起床了。”她轻轻拍打被子，明日香睡梦中感觉有人被骚扰，往床的侧边滚了滚。莉莉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把被子掀开，明日香被冻醒了，瞪大眼睛，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啊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是过分，弗洛伊德肯定会笑话我。”她看向一脸疑惑的莉莉，问莉莉几点了。下床找自己的拖鞋。

“小姐小姐，今天夫人给你请的家庭教师到了。”莉莉取下搭在椅子上的裙子和绣着蔷薇花的马甲，又去柜子里找出一双崭新的缎带鞋。

“我都跟她说了我不要家庭教师，她怎么又请？”明日香拿过莉莉准备好的漱牙杯，刷牙，刷完牙后在嘴里含着一片薄荷叶。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这种讲究的贵族生活。脖子上的银质十字架项链跟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

“小姐，我看上次的家庭教师很好的，人长得也很英俊，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把他赶走。你还在他的头发里塞毛毛虫，吓得他都哭了。”莉莉给她穿上过膝的长袜，再套上衬裙，穿上胸衣来凸显出小姐笔直的后背，明日香吃痛叫了一声，觉得这套衣服比战斗服还要笨重。最后莉莉给她罩上了铬黄色的丝绸衬裙，向日葵般热烈的黄上绣着深蓝色的花朵。

“那毛毛虫还是你找来的，莉莉。要我说啊，这次的家庭教师我们可以往他的头发里塞癞蛤蟆。”莉莉对于小姐的提议没办法赞同，她拿出梳子给小姐梳头发，她记得小姐醒来后变得很抗拒梳头发，非要把自己的头发绑成两个长的马尾，每天都要跑一圈城堡问自己的二号机在哪里，严重的时候还用小刀划自己的手臂，害得莉莉跪了许久的礼拜堂。现在小姐起码可以安静地坐在那里了。

“莉莉，我觉得这双新鞋不是很合脚，它的跟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明日香翘着脚端详着这双鞋，它好像有点小，挤得她脚不是很舒服。

“小姐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能专心梳头发了。”刚卷好的长发散落下一点，莉莉有点恼，又用了一个发夹。

“这次的家庭教师是？”

“比尔教授介绍来的，是比尔教授的学生，他在布德斯劳被称为天才。”

“莉莉，真正的天才就站在你的眼前。老比尔的话都不是很可信。他之前向夫人推荐的家庭教师只是个笨蛋，还是个自大狂。莉莉我不想坐着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明日香拉着莉莉的袖子，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对这个拥有着小酒窝的女孩有着一股依赖。对一定是因为她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种人。明日香记得自己在床上醒来后，就被莉莉拉着下楼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她疾病康复。她对这漂亮的亚麻餐布毫无印象，还要听着莉莉对她恢复健康发表的逻辑混乱的演讲。这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少女，流着惊人的眼泪跟她讲，看到小姐醒来是多么开心。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对莉莉说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小姐，结果莉莉哭得更厉害了。明日香只好闭嘴，她不太会跟软弱的人打交道，虽然她也很讨厌一句话都不说的木偶一样的优等生。

“小姐你还是穿上这个吧。”莉莉拿来玫瑰香膏往她的手臂上涂抹，很担心的看着她手臂上错落的伤痕，拿来了一副蕾丝手套，明日香不说话算是同意了。“别忘了这个，小姐这珍珠手链教会学校的小姐都戴着，小姐你戴着比她们戴好看多了。”可是它很沉，明日香感受着五六圈的深海珍珠手链的重量，觉得自己之前的体能训练成果没有白费。尽管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胖了很多。莉莉在欣赏着她的成果，莉莉总是喜欢把她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可是她的肚子要饿扁了，昨天晚饭她吃了甜得发腻的水果蛋糕，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在夫人一脸担忧的神情中离去了。

“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夫人已经派玛丽催过两三次了，客人已经来到了，就差我们了。”莉莉拉起明日香的手，送她下楼。明日香走在楼梯上，发现这双新鞋果然挤脚，走起路来很不舒服。吟游诗人看见她，举起一杯葡萄酒，用法语说着祝你健康。明日香微笑致意。心中腹诽为什么夫人总是喜欢养一些只会吃喝玩乐的闲人。莉莉跟在她身后，刚才在楼梯口往她口袋里放了一小瓶嗅盐，以防她在家庭教师面前又玩一次装晕倒的游戏。明日香感到头痛，她已经吓走六个家庭教师了，夫人还是不死心，又去找那个沉闷的比尔教授要了新人。也许装病会好一些，可是莉莉这么精心的照料，她突然生病莉莉肯定会起疑心。

“小姐，你这次可对你的家庭教师要好一些，千万别再整蛊他了。”莉莉好像看破她，跟在她身后小声叮嘱一句。

“啊我知道了，莉莉我不会那么做的。”啊好烦，明日香有点抓狂，她不适合扮淑女，这种事让那个人偶女做会更合适一点。她穿过长廊，古老的橡树枝干粗壮，绿意盎然，今天的天气很好，也许可以考虑让莉莉带她出去走走。

“谢谢夫人的红茶，这红茶很解乏。”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日香竖起了耳朵，小步跑了起来。没道理，绝对没道理，莉莉在她身后呼唤她，她也不管了。裙摆很沉，她干脆把裙摆提起来，露出蓬蓬的布面。

碇真嗣看着伯爵夫人，她正拿着珍珠扇子扇风，碇真嗣惊叹她的美丽。虽然她眼角有些皱纹，可是依然能够想象她往日的美貌。此时夫人在委婉地提示他，小姐有些调皮捣蛋。他笑着跟她保证，没事的，无论她脾气多么不好，他都会付出耐心包容她。毕竟之前跟他一起住的人脾气没有好的。啊丽的话脾气好像很好，可是他有时候有点害怕她。伯爵夫人往她的红茶里加了两块方糖。问碇真嗣要不要加，他说不用了。墙上时钟的猫头鹰跳出来咕咕叫了一声，看来他未来的学生很喜欢迟到。

“笨蛋真嗣！你怎么才来？”碇真嗣喝茶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茶杯碎落在桌子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水很快污了亚麻的餐布。明日香直接拽住他的黑领结，咬牙切齿地问他。伯爵夫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叫明日香把家庭教师放下来。他们俩个越靠越近，碇真嗣让明日香松手，这个黑领结好像要掉了。明日香狠狠地拽着，发现黑领结真的脱落。她松开手，打算往后退，一时没有踩稳，她慌张中急忙抱住碇真嗣，跟着碇真嗣一齐倒了下去。

“哎哎哎？小姐，小姐！”追明日香追得气喘吁吁的莉莉看到的是她的小姐跟新来的家庭教师在地板上抱成一团的场景。明日香趴在碇真嗣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

发夹被撞散了，金棕色的长发散落到碇真嗣的鼻子上，害得碇真嗣鼻子痒痒得想打一个喷嚏。明日香趴在他胸口上，手抓着他的衬衫，嘴里快速说了什么，碇真嗣没有听清。当他想问时候，明日香已经快速爬起来，用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面对夫人和莉莉的惊讶。

“妈妈，早上好。”

“你认识这位家庭教师吗？”夫人示意莉莉把碇真嗣扶起来，莉莉上前去扶，碇真嗣说着不用那么麻烦，自己站起来，黑色领结还被明日香拽在手中，他看见明日香把一只手藏在身后。

“不，我们不认识。我们之前从没有见过面。”明日香笑着摇摇头。

“只是看着有些眼熟。”碇真嗣加了一句，明日香捏紧拳头，笨蛋，我可在是帮你圆谎啊。她没办法也只能加一句，“真是奇怪，妈妈，我见到这位家庭教师就觉得很亲切。等吃完早饭，我想他就可以予我正式授课了。”

“那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伯爵夫人对待碇真嗣明显热情了许多，她吩咐厨师去加了一道烤羊腿，碇真嗣早上吃不动这么油腻的东西，在伯爵夫人的热情下吃了几块，明日香也只跟小番茄和面包较劲，她无聊地用叉子戳着小番茄，让番茄的淡红汁液四处迸溅。她在他与伯爵夫人的谈话中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碇真嗣吞下羊腿肉后连忙对夫人说我吃饱了。话一说完，明日香离开椅子向着伯爵夫人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请求夫人同意她跟她新到的家庭老师去学习。夫人点头。她便走到真嗣的面前，对着他露出完美但没有什么感情的笑容，邀请他去授课。

“那夫人我们就先走了。”碇真嗣站起身向夫人告别，夫人没有理他，只是在喝红茶。莉莉打算跟着小姐走，被明日香拒绝了，明日香跟莉莉说花园的花草最好修剪一下。啊她三天前答应小姐的事忘记做了。莉莉慌乱地道歉然后跑掉了，碇真嗣跟在明日香身后，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长廊里。

“你觉醒的地点在哪里？你看到初号机了吗？”

“我应该是在墓地醒来。我没有看到初号机。对了明日香，你是不是应该把领结还我。”

“你觉得这是使徒攻击吗？”明日香转过身，把领结还给他。她把发夹都拿下来了，金棕色的长发飞扬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我不清楚。我觉得不是。明日香你觉得我们受到使徒的精神污染了吗？”

“我不确定。我印象中的精神污染跟这个不同。”她从手上取下两个发绳，绑了两个干净利落的双马尾。

“但是我很清楚这一点，现在的我们缺乏NREV的保护，很容易被敌人打败。可能就在下一秒我们就会死去。”

“当然，你要是乞求我的保护也是可以的。我想想条件，就让你给本小姐做一个月的饭好了。”

“可是我不想开EVA，就算是精神污染又怎么样呢，死掉也好，就不用坐在初号机上了。”

“你在想什么？我们是EVA驾驶员，就算是死，也要死在EVA上。”

“小姐，碇先生，你们怎么还没去上课？”莉莉·柯林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拿着园艺剪子，头发上都是草叶和尘土。小姐有些嫌弃地避开她，她没有察觉。“小姐，你该跟先生去上课了。”她试图踮起脚尖摸摸小姐的头，明日香扭过头不让她摸。碇真嗣发觉明日香竟然被什么人克制住了，有点好笑。

“我马上去上课，先生我们还不快走。”在莉莉的催促下，明日香拉着碇真嗣的手，上了楼梯。门一开，明日香坐在床上终于脱掉了这双糟糕的鞋子。碇真嗣来到这个房间有点不知所措，到处都是女孩子的衣物，床边还堆了几个长相诡异的洋娃娃。明日香在用手扇风，碇真嗣想了想，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了一排的瓶瓶罐罐，有一个罐子没有盖上，散发着玫瑰的香气。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南极？”

“想想都不可能做到的吧，我们没有设备，怎么去南极？这个时代好像飞机还没有发明吧。”

“你欧洲史很好吧，关系户。”明日香倒在床上，趴着枕头歪头问他。

“还可以，但也不清楚这到底在哪个时期。”碇真嗣看到了她雪白的胸脯，脸上烧得通红。明日香真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的少年来看啊，都不知道收敛一点。

“那我们去刺杀希特勒怎么样？他现在应该在奥地利？巴伐利亚？”少女为这个天才提议兴奋得坐起来，眼里冒光。

“这个也很难实现，他现在还没有出生，我们怎么去杀掉一个没出生的人呢？”

“啊无聊。”明日香重新躺下来，摆弄着娃娃。

“你想念美里小姐或者碇司令吗？”

若说想念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很快接受了这个世界。当然明日香好像也不要他答复。有时候明日香明明在问他问题，可是她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看那个女仆对你很好，你们是不错的朋友。”

“我只是不擅长应对这种热心肠的傻瓜而已。”明日香从床上坐起来，拿过他的公文包，好奇地翻了翻。

“不会吧，你真是来给我做家庭教师啊。让我看看你都拿了什么。”

“其实不是我的包。”碇真嗣的解释明日香根本没有听进去。

“鼻烟壶，这个造型好蠢。一本《圣经》，我不是说我不信神了嘛。这袋花种还挺好闻的。”

“明日香，你的母亲付给我十个金马克。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上课。让我到时候收钱收得心安一些。”碇真嗣把《圣经》捡起来。这本《圣经》有一个黑色的封面，烫金的大字印在上面。

“我可是大学生，我才不需要这些知识呢。那个女人真是疯了，给你这么多钱。”明日香看到碇真嗣弯腰捡《圣经》的样子有点心虚，她小声地争辩。

“明日香你无法进入教会学校念书，因为你不信神。”

“又不是你来我就信神，神又不干预使徒。你相信上帝真的存在吗？你相信人类的灭亡是上帝对人类降下的天罚？上帝要毁灭我们就像是毁灭索多玛城？用硫磺与大火毁灭索多玛城。因为城里的人不信他。”

你这不是看过嘛，碇真嗣心中腹诽。“我相信他真的存在，至于人类的灭亡，我觉得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神爱着人类。哪怕是丑陋又恶劣的人类，神也惊叹于他们的美丽。”

“果然我最讨厌你的虚伪。”明日香无奈地从床上跳下，她去找她的拖鞋。穿上拖鞋后，她靠近碇真嗣，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往里面吹气。

“上课吧，老师。”

她故意把声音放低，像是一枚珍珠滑过丝缎。看到他脸红的样子又坏笑着跑开。碇真嗣刚想指责她玩笑开得太过分，便看见明日香已经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了。真拿她没办法，碇真嗣取出教材，开始授课。进入学习状态的明日香十分认真，当然这个判断要忽略她手中不停转的钢笔，往碇真嗣身上扔的小纸团，在部分小纸团里，她故意画一颗裂成一半的心，旁边还配上夸张的日语“我讨厌你”。碇真嗣忍住参与纸团大战的冲动，讲解课程的速度越来越快。“笨蛋。”明日香开始叠纸飞机，碇真嗣看着她在纸飞机上写下“笨蛋”的一刻终于忍不住，他随机编了个课堂提问抛给明日香。他想起前几日的教堂辩论中主教抛过来的刁钻问题。

“小姐，请回答一下在新约中为什么彼得三次不认主。”明日香停下了小动作，疑惑地抬起头，碇真嗣用书本轻砸了一下她的头。示意她认真听课。

“因为痛苦，他孤身一人实在是太过痛苦，可是又深爱着自己感受到的痛苦，好像失去痛苦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像气泡一样消失不见。他供奉自己的痛苦，信仰他的痛苦，以自己的痛苦为饵料。他不愿跟随主走向幸福，他主动放弃了幸福，也不愿意看到自己与他人幸福的模样。因为他知道那是不真实的，那是虚幻如镜中月的。幸福是一个可笑的词汇，迈入天堂是一种自杀举动。如果他跟随主，便是对自己的背叛。”明日香说着悄悄掐自己的手臂，蕾丝手套被她的指甲戳破一个洞，错错落落的伤痕覆盖在上面。

“不好意思，我果然是无神论者。”像是意识到沉重的氛围，明日香对着他轻笑道。她用手指戳了戳碇真嗣的脸，朝他做了个鬼脸。“老师讲课辛苦了，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吧。”

“你说错了，彼得他是因为懊悔。他太软弱，还没有能力做出选择，在肉体与灵魂中他贪图肉体的欢愉，不敢选择灵魂的永恒。”

“看起来这是一个自大狂。老师，你的答案好俗套。我觉得我的答案很有新意。”是会把教会学校校长气到发疯的新意。明日香已经叉腰宣布着本小姐天下第一了。她给碇真嗣下了逐客令。嘴里喊着老师结果一点都不尊重他啊，明日香真是老样子。碇真嗣走出房间，撞上了莉莉的尖叫。

“小姐第一次允许男人进她房间哎。”这是什么令人误解的发言。莉莉盯他的头发盯了好久，“小姐看来没有往你的头发里放癞蛤蟆。”碇真嗣拿起包跟她说，她多虑了，小姐脾气很好，上课也十分认真，不会做出捉弄人的事情。莉莉撇撇嘴表示不相信。碇真嗣确实觉得这样的人蛮难搞的。“既然如此，跟我来吧。”莉莉跟他介绍了他在城堡内的主要工作和住宿，她领他到一间客房，里面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写字台，没有给他配备仆人。莉莉跟他讲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按写字台上的铃铛就好。碇真嗣对她道谢。莉莉临走给了他一个特别的忠告，夜晚时候，不要出门，会有白巫婆来把他抓走。碇真嗣笑着说好的。等莉莉离去，他打开窗户，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心里想着明日香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看着这样的风景，如何忍受。他现在已经觉得有点无聊了。

晚饭是一块白面包配一碗牛奶。莉莉说夜晚夫人在举行宴会，可以拿些葡萄酒给碇真嗣，碇真嗣不想醉成一滩烂泥，微笑着拒绝了。莉莉没有走，隔着门外警告他不要对小姐有什么心思，最好跟小姐保持距离。小姐将来是要嫁给伯爵，最起码是一个领主来继续维持格兰雷家的荣耀。莉莉神气的口吻就像自己也沾了点贵族的荣光。碇真嗣不喜欢这种教训的说教，他冷淡地请莉莉离开。

又有人敲门，他不耐烦地拉开门，发现明日香光着脚，手里拿着洋娃娃等他开门。没等他讲话，明日香就已经躺在他的床上。“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啊这个时代里电视都没有发明嘛，哪怕电动游戏机发明也好啊。”她拿起他在看的书，觉得没意思，又放下了。

“你怎么不去参加宴会？”

“因为吵。夫人总是喝葡萄酒喝到不清醒，每天都把自己灌个烂醉，闹出些荒唐的笑话来。我不想参加，因为太吵了。”明日香喝了一口碗里剩下的牛奶。感叹工资有十个金马克的家庭教师的晚饭竟然十分简陋。

“我也不习惯吵。”碇真嗣想起自己前些日被奉为天才后，教堂给他准备了一场热闹的花街游行，他穿着夸张的袍子手里捧着鲜花游行，面对着人群的欢呼和泪水，他只想逃离，尽早结束这种闹剧。

“我才没有你这么孤僻，我在学校可是最受欢迎的女生。”明日香把娃娃放在床上。

“你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吗？”

“夫人虽然拥有一笔数量不小的金钱，但是因为丈夫亡故变成了寡妇。寡妇没有继承财产的权利。每一场宴会实际上是一场女儿的拍卖会，这也是格兰雷家不惜上报纸重金要给伯爵千金聘请家庭教师的原因，她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卖上一个更好的价钱，丰富的学识，姣好的面容，贵族的谈吐，最好能卖给皇室才能维持住格兰雷家的体面。这种常识整个城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日香整理好了床铺，来到了碇真嗣面前。

“所以说，我非常受欢迎。明白了吗？”

“明白了。”碇真嗣点头。“你是要在这里睡觉吗？那我睡哪？”

“不清楚，你睡地上好了。或者你可以到我房间睡。”明日香盖上被好心地给他提了建议。枕了枕枕头，感叹着真不舒服，早知道带枕头过来了。

这个地板太凉了没法睡，还是去椅子上看书好了。碇真嗣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某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叫声很响，很难让人不在意。

“明日香你没有吃晚饭吗？要不要吃点什么？”碇真嗣叫醒了闭眼假装睡觉的明日香，明日香背过身去，不理睬他。肚子依然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一直不吃食物也不行，我去宴会给你拿点吃的好了。”听到这话，明日香突然坐起来，拽住他的手，说着不要。她也要跟着他去，才不是因为怕黑呢。她问他有没有备用鞋，她穿着睡衣跑出来太冷了，顺便让碇真嗣找一个厚大衣给她披上。碇真嗣从行李箱拿出大衣，披在她身上。不适应友好对待的明日香埋在大衣下像是一只闹着别扭的小松鼠，她扬起头，说着别以为你这么做本小姐会感谢你。她略带嫌弃地穿上了比尔教授赠予的旧皮鞋。就这样明日香跟碇真嗣的夜间城堡大冒险开始了。